一顾阑珊

只求尚余三分才力,将你描摹无余

有事找我请私信呀^_^,我很少看通知的

【all靖】琅琊案卷集(九)

不完全为了肉而存在的轻松向all琰 · 破案 · 群宠爽文,尽量有逻辑,仍旧无节操,无责任

all靖文现代AU, 睡琰琰 谈恋爱是我的目的,写破案是我的兴趣,努力双管齐下。每一篇具体牵涉哪对cp的肉见tag,不适者务必慎入。 

个别血腥暴力场景可能引起不适,阅读需谨慎。

ABO设定为借鉴(信息素气味延续笔者春如旧及美人来系列),私设:

咬腺体+成结=完全标记,仅有单独任何一方时均不成立

PS:牵扯到的诸多方面我都会尽量考证后再下笔,若有疏漏bug,欢迎指出

PPS:龙套君起名随意,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本章轻微惊悚情节预警



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转动,锁芯弹开时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无声地将房门推开,萧景琰微微眯起眼。

客厅角落的落地灯在整个房间内均匀地洒下一层暖黄色,电视开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戴着金丝框眼镜,手肘枕着沙发扶手,交叠的膝头摊开着一本书,动作闲适从容。

反手关上门,萧景琰徐徐将手里的枪抬起:“你胆子很大。”

男人笑了笑,抬头望向萧景琰,金丝框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薄光:“萧警官,非执行任务期间配枪,好像不合规矩吧?”他声音温和,没有一点正被人拿枪指着的紧张和惶恐。

“没错。”萧景琰眸光沉静,端枪的手极稳,“但拿枪对着的是你,就没什么不合规矩了。”

缓缓合上书本,梅长苏坐在沙发内,笑容温文。

昏暗的走廊让萧景琰轮廓的边缘看起来有些模糊,可是却丝毫没有减少他五官的英气。他手指细长白皙,梅长苏只觉得那就像是一朵妖冶绽放着的、缠绕在乌黑无光的金属枪身上的白色玫瑰。

偏了偏头,梅长苏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其实萧景琰整个人都像是一支无比骄傲又高贵的玫瑰,充满了鲜活滚烫的生命力,敏锐又坦诚的眼神炙热得简直能发光。

“为什么?”梅长苏轻声道,英俊逼人的眉目闪烁着无可挑剔的深情和无辜,“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不愿和他废话,萧景琰握枪的手攥紧了,冷冷道:“从沙发上站起来。”

越过黑洞洞的枪口,梅长苏注视着那双明亮的鹿眸,顺从地站起身。

“手从身体两侧举过头顶。”眼神从那本掉落在地上的书上挪开,萧景琰挑了挑枪口,“转过身去。”

面对着阳台的透明移门,梅长苏的目光平静地望向公寓窗外笼罩在夜幕中的城市,神色甚至带着点难以分辨的愉快。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黄油煎蛋和新鲜柠檬的味道,红色的沙发扶手上搭着萧景琰最近常穿的黑色大衣,茶几上的曲奇饼干盒是鲜亮的深蓝色。

这个房间的每一寸都充满了萧景琰生活的痕迹,让梅长苏有些情不自禁的亢奋。

“我恐怕不能待太久。”梅长苏深深地呼吸着房间里的气味,嗓音微哑,“你的公寓很漂亮。”

男人的背影挺拔优雅依旧,萧景琰甚至从他的语气里找不到一星半点局促。对方这种没来由的有恃无恐让萧景琰隐隐有些戒备。他警惕地环视着房间四周,仔细确认着房间内的每一丝痕迹。

茶几沙发上放着叠好的衣服,茶几上摆着一串钥匙,挂饰的那只翠绿色的青蛙戴着装饰了红色三瓣花的荷叶帽子。

萧景琰记得很清楚,这串钥匙和他的衣服上次都并没有被蔺晨从会所带回来。

梅长苏显然是个有心人,因为除了萧景琰当初遗失的钥匙之外,茶几上甚至多了一盘被切好成均匀八瓣的橙子。

萧景琰眸光微动,越发戒备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给你带了晚饭。”乾元声音温柔得就像正在对他的合法妻子嘱咐一般,“俏江南的过桥排骨,放在厨房了。”

“苏先生,”相比起梅长苏的深情,萧景琰显得冷淡至极,“回答我的问题。”

背对着萧景琰的乾元微微偏头,声音低沉诚恳,侧脸轮廓俊逸分明:“我想帮你,萧警官。”

萧景琰不以为然地冷哼出声:“你要怎么帮我?”

“你很想插手‘牵引’的事,对吧?”梅长苏体贴道,“我愿意帮你。”

萧景琰轻笑出声,眼眸里却笑意全无:“多谢提醒,‘牵引’的账,我们的确还没有算呢。”只听一声脆响,萧景琰左手干脆地打开了枪的保险。

“为什么要开枪,”梅长苏缓缓转过身,眸光黑沉难测,“这是你的枪,你的公寓,在这里开枪,难道不是太不划算了吗。”他说着,一步步朝萧景琰逼近。

“站住!”萧景琰厉声道。

对方的逐渐靠近完全超出了萧景琰的预料,他紧紧盯着梅长苏那双无法分辨出恶意的黑色眼眸,直到手腕一沉,才发觉枪口已经直接抵在对方的胸口。

坚硬的枪管在胸前的衣服上压出一片让人不安的下陷,梅长苏停下脚步,黑沉的眸子与萧景琰近在咫尺。

乾元有力的心跳规律得让萧景琰有些害怕,这种明明微不足道的力道此刻却几乎要顺着枪管传递到萧景琰的手臂上。他不自禁地屏住呼吸,觉得手里的枪烫得让人握不住。

保险已经打开,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他却这样从容地把要害径直送到萧景琰的枪口之下,还做出一幅有恃无恐的安心模样,简直是让萧景琰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5.8毫米口径的手枪全长也不足20厘米,几乎可称精致,但子弹出口速度仍旧足以达到480米每秒。如果这把枪真的走火了,现在这个距离,梅长苏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你到底想干什么!”愤懑地甩开枪口,萧景琰浓密的眉宇促成一个疙瘩,因为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一步开外的梅长苏漆黑的眼底。

梅长苏的眼追随着他移开的枪口垂下,灯光描摹下他的目光越发温柔和煦:“……来告诉你三件事。”

“什么?”萧景琰烦躁地催促道,淡色的唇瓣无意识地微微嘟起。

“第一件,”梅长苏看着他,眼底带笑,轻声道,“我抓到老六了。”

萧景琰微微一怔:“老六?”

“蔺晨没有和你提过吗?”梅长苏问。

“提过。”萧景琰的眼神恰到何处地糅杂了困惑和迟疑,“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老六‘必须’是被警察抓到的。”梅长苏简短道,“而不可以是我。”

萧景琰心头一跳:“你要把人交给我?”

“实际上,我已经交给你了。”梅长苏笑了笑,“不出意外,你的副队现在应该已经接到群众举报,以‘入室抢劫’的名义抓到他了。”

久久地看着梅长苏,萧景琰不解地蹙眉,继续道:“第二件呢?”

“第二件,”用目光仔细地描绘过萧景琰眉心的纹路,梅长苏轻轻呼了口气,神色透出几分郑重,“你知道楼益博为什么找我吗?”

“江左盟苏先生,”萧景琰一字一顿道,“有人说在江左,没有你办不到的事。”

梅长苏闻言,颔首轻笑出声:“这倒是说得有点夸张了。”他顿了顿,“不过楼益博想找我办的事,的确也不是旁人能办到的。”

“是什么?”萧景琰问。

“他有一批军火。”梅长苏坦诚无比,“我会是他的第一个买家,而且还可以为他找到以后的无数个买家。”

瞳仁微缩,萧景琰不禁屏住呼吸,他认真地打量着梅长苏,却在对方脸上找不到一丝玩笑的痕迹。

萧景琰的确没办法毫无芥蒂地相信梅长苏,却也没办法不相信这样的梅长苏。他沉吟片刻,还是问道:“货源是哪里?货在哪里?上线是谁?”

没有了起初的那种逼人的凌厉,现在的萧景琰抬着眼着急地望着梅长苏的模样简直有些可爱,他的脸庞泛着温暖的蜜色,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奇妙而让人喜欢的温柔感。

“我不知道。”这样的萧景琰让梅长苏有些心不在焉。

眼前的青年闻言一挑眉头,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三分戳人的怀疑,三分刺人的警惕,剩下倒全是可人的疑惑,只看得梅长苏心头发颤。

“我真的不知道。”梅长苏简直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一瓣一瓣给他掰开来看。

萧景琰就悻悻地收回目光,毫无防备地垂下眼,根根睫毛都落满一层蜜糖色的光,水润的瞳仁因为思考而轻轻转动着,说不出得灵动诱人。

“为什么帮我?”萧景琰把脑海里纷杂的头绪暂时放在一边,继续问道。

“……为什么?”梅长苏喃喃道,那张金丝眼镜后优雅精明的面孔竟然透出几分少见的迟钝。

“怎么?”他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萧景琰再次提防起来。

“……大概,”梅长苏抬手推了推眼镜,唇角弧度柔和,“是因为我想告诉你的第三件事。”

“……第三件?”对方瞳仁里流淌的浓稠情绪让萧景琰感到迷惑。

“嗯。”淡淡的栀子花香还带着萧景琰的体温,梅长苏微微垂下头,语气柔软而认真得不可思议,“……这件是所有里最重要的。”

“……是什么?”男人的眼眸内像是有一池涟漪微波的湖水,萧景琰茫然地站在原地,甚至能从那里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虚虚地环过肩膀的手臂动作透着小心,佛手柑和雪松混合的男香依然不能掩盖浅浅散开的梅香。身体被松松地扣住,萧景琰恍惚间竟然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伸手去推。

高大的男人局促地弯着腰,把头埋在萧景琰的肩颈轻轻蹭了蹭,语气谨慎到无以复加。

“……这几天,我好想你。”

 

 

深棕色的蛋壳敲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脆弱的蛋壳表面奇妙的深色花纹碎裂开来,小片剥落的蛋壳下,被煮成浅褐色的固态蛋白显露出来。

萧景琰一面摁住茶叶蛋在桌面上滚动,一面把撕开的条状砂糖包倒进冒着热气的豆浆里。

豆浆上浮着一层乳白色的细碎泡沫,豆香满满的热气打着旋升腾着。

萧景琰的办公室墙面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列战英和戚猛说笑着从走廊那头过来,路过萧景琰的办公室,停下来打了个招呼。

“萧队怎么今天在食堂买的早餐?”戚猛端着的饭盒烫得拿不住,不停地用手局促地摸着耳垂。列战英也跟在一边,同样端着饭盒,饭盒盖倒扣着,里面装了几样凉拌小菜。

萧景琰就把剥了一半的茶叶蛋放在装了两个三丁包的微波饭盒里,拍了拍手上的碎蛋壳:“战英,昨晚我走之后是不是拘了个入室抢劫的嫌疑人?”

“是,”列战英点头,“我正想和你说这事。这人和那个叫‘牵引’的会所好像有很深的牵连。”

“审了?”萧景琰忙问。

列战英还没回答,一边的戚猛却等不住了。他频繁地更换着拿碗的手,一面倒吸冷气:“萧队,我这碗不咋隔热,实在烫得端不住了……我先回去了?”

萧景琰好笑地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去吃饭吧。

“审得怎么样?”萧景琰说着,指了指对面飞流空着的座位。

列战英就端着饭盒在萧景琰对面坐下,他盯着萧景琰重新拾起剥了一半的茶叶蛋,答道:“这人本名叫罗罡,外号叫老六,在网上能查到盗窃前科。听他说,最近楼益博也在四处找他。所以我想估计是怕落在楼益博手里,他的态度倒是相当配合。”

“说什么了?”萧景琰小小咬了口茶叶蛋,清爽的天光落在他秀挺的鼻尖和饱满的额头上,他的眼睛圆滚滚的,微微鼓着腮帮子咀嚼的模样很难让人不心生喜欢。

列战英看着他,有点腼腆地搔了搔后脑,继续道:“他原本是何文新的手下,也就是他帮何文新搞来的氰化物。何文新被拘留之后,何敬中为了不让警方轻易查到毒物来源,从而包庇自己儿子,就把他遣到楼益博手下了。”

“这么说,何家和楼家有往来?”萧景琰咽下嘴里的蛋白,端起豆浆吹了吹,“问出老六具体是什么往来了么?”

“老六说他到楼家也没几天,就帮楼益博做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差事,都在笔录里。”列战英说着,显得有些局促,“……而且我之前不知道他牵扯到楼家和何家,基本没有什么提前的准备,问起来切入点不是特别明确。”

“没关系。”萧景琰一面用小勺搅拌着豆浆杯底的砂糖,一面安抚地朝他笑了笑,“人都在这了,以后可以慢慢审。”

“今天吗?”列战英问。

“老六先放放。”萧景琰端起装豆浆的纸杯,若有所思地浅浅啜饮了一口,“既然连毒物来源都坐实了,咱们今早先料理何文新。”

 

 

抱着臂,萧景琰站在审讯室的单项透视玻璃后面,审视的目光投向审讯室内。

“我没什么好说的。”何文新仰靠在椅子里,态度轻慢,“我的律师不在,我不和你们谈我的案子。”

“萧队,”桌后的列战英眉头拧紧,抬手扶住耳麦,压低了声音,“怎么办?”

“板上钉钉的铁案了,他想撑着就让他撑着吧。”萧景琰淡淡道,“问他老六去楼益博那干什么。”

“他会知道吗?”列战英怀疑地抬眼看了一眼何文新,极轻道,“老六在楼益博身边办事期间,他可都在咱们这拘着呢。”

“逮捕令下来前不是放他出去待了四天了吗,”萧景琰的目光略过何文新满是漫不经心的脸,“四天,他知道的远比我们想得多。”

列战英应了声,重新看向楼益博,口吻公事公办:“可以,我们不谈你的案子。”

“刚和谁说话呢?”何文新哼了一声,“我猜猜,是你们那个姓萧的队长吧?”

列战英置若罔闻地将手里的笔在桌上敲了敲:“我不想和你废话,不谈你的案子,我们谈谈别的”

“谈呗,”何文新不怀好意地笑道,“我也想问问你来着,你们那个姓萧的队长,有男朋友吗?”

列战英捏紧了手里的笔,声音森冷:“和你无关。”

“是和我无关,”何文新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就是想知道,他一个坤泽,走到这一步,估计挺‘辛苦’的吧?”他意味深长地加重了“辛苦”两个字。

“你——”列战英猛地站起来,椅脚在地上擦刮出刺耳的声音。

“诶呦,警察要打人了!”何文新轻蔑地眯起眼,“你动我一下试试?”

“战英,”萧景琰平静地握着耳麦,“坐下。”

列战英握着拳顿了片刻,终于重新坐回原地。

“看,你们萧队都不生气,”何文新得意地挑眉,“要谈什么呀,谈啊。”

“老六为什么会被派去楼益博身边?”列战英克制着因为愤怒而急促的呼吸,“你和楼益博有来往吗?”

“这位警官,老六的事,你得去问老六啊,我怎么会知道。”何文新耸肩,“我们家和楼家父辈就是朋友,有点往来,不正常么?”

“你别给我耍滑头。”列战英厉声道,“你父亲何敬中当年最高只做到市委,之后就主动退下来做煤炭的了,什么时候,怎么和楼家有联系的,说清楚。”

对话进行得很快,萧景琰的脑海也完完全全如同一张滤网一般运作着。无数信息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忽得眉心一跳,只觉得头脑中里闪过了什么。

“我爸从市委退下来的时候我都没出生呢,父辈的事情,我哪能那么清楚。”何文新翘起腿,“你既然知道我爸做过市委,就应该知道楼叔叔原本是想提拔我爸的,他们有交情,有什么奇怪的?”

何文新深浅难辨的态度让列战英有些不耐,他正要开口,忽然伸手扶住耳机,整个人顿了一顿,随即重又看向何文新,问道:“你父亲最初做煤炭的时候,是不是用来供给火力发电?”

何文新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登时微微一怔,迟疑地都看了列战英几秒,才惜字如金道:“是。”

“是供给本市的发电厂?”列战英又扶着耳麦问。

“是。”何文新有些不安道,“你问我这种破事干什么,还不如自己去网上查。”

“我知道都能查到。”列战英道,“所以你最好别撒谎。”

“你到底想问什么?”何文新忽然镇定下来。

单向玻璃后的萧景琰不禁微微眯眼,他发觉何文新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种古怪的神态,有点像是了然于心,又有点像是成竹在胸。

而这并不是一种萧景琰想要在他眼里看到的神态。

并不想放过进展的可能,萧景琰抿了抿唇。

“那家发电厂,就是原夜秦区、现琅琊新区西郊建东路的发电厂,对不对?”列战英扶着耳麦,照着萧景琰的问话一字一顿道。

微微屏住呼吸,萧景琰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耳麦。

能在审讯中让嫌疑人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是找出突破口的重要进展。但何文新的情绪,却并没有按照萧景琰理想的方向走去。

只见何文新忽然笑起来,被审讯室的台灯照得惨白的五官表情看起来堪称诡异。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了,”何文新抱着臂,不紧不慢地欠了欠身子,“你们是想问,最近夜秦区的连环杀人案吧?”

萧景琰心跳一滞,只觉得一瞬间有数不清的头绪从脑海的四面八方滋生出来,可是却又好像什么都留不住。

“萧队……?”耳机另一头是长久的沉默,列战英托着耳麦,有些迷惑地唤道。

审讯室的门蓦地被从外面打开,站在门前的坤泽身材修长,眉目有神。

 “哟,”何文新轻笑一声,坐直了身体,“拘了我这么久不放,没想到今天终于又见到萧队本人了?那我之前和这位列警官说的话,让萧队也听见了?”

萧景琰却只是打量了一眼何文新,沉默地反身将门阖上。

“啧啧啧,”何文新咂着嘴,由上而下地打量萧景琰,“萧队要是不介意再‘辛苦’点,不如也考虑考虑我?”

拉开椅子在列战英身边坐下,萧景琰目光平静地看着何文新。他修长的十指交叉成赏心悦目的样子,对着何文新疏离地笑了笑,神色礼貌,五官姣好。

“进来之前,我把监控关了。”萧景琰不紧不慢道,声音清晰而短暂地回响在审讯室的空间内。

“……你想干什么?”何文新面色凝重起来。

“如果我是你,就该想想,我凭什么敢抓你。”萧景琰低头接过列战英的笔录本,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他低垂的睫毛明明纤细又脆弱,却通身都散发出让人心悸的雍容威严。

“你想问什么……?”何文新看着他,半晌道。

“你怎么会知道夜秦区最近的杀人案?”萧景琰看着他,眼神里分辨不出一点感情倾向,“这件事还没有被媒体报导。”

“我爸好歹曾经是市委。”何文新冷哼道,“这个答案满意吗?”

“说得通。”萧景琰语调平淡,“第二个问题,你又怎么确定,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夜秦分局自己都把两起非正常死亡案件并案了。”何文新眯起眼意味不明地反问道,“萧队长,这一点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萧景琰从容道,“第三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起案件和西郊建东路附近的发电厂有关?”

“这不又绕回去了。”何文新道,“那我再说一次,夜秦分局的人自己就是这么觉得的。”

一时沉默,列战英有些忧虑地谨慎望向一旁的萧景琰。

“你信么?”萧景琰开口了,他依旧目光平静地看着何文新,“你相信这案子不是人做的?”

何文新也看向萧景琰,他的眼神里开始丝丝缕缕地透出一种有些意外的审视。

然而只是沉默片刻,何文新又重新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我信啊,为什么不信?我爸当初给西郊的发电厂供了好几年煤,直到发电厂迁址,我还去过那事发的房间呢。就算没这层关系,建东路那宿舍的事儿,整个夜秦区的人都多多少少听过点,我有什么不信的。”

“那么你应该也知道得很清楚,是么?”萧景琰微微倾身,英气而认真的眉目暴露进审讯室台灯光线的范围,“我希望你告诉我,当年在发电厂迁址之前,西郊建东路宿舍发生过什么?”

何文新低着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随即微微偏开了眼神。

“这事我也是听我爸说的,那时候他刚退下来不久,我还没出生。”何文新偏着头道,“建东路的宿舍区,当年是给电厂的职工还有职工家属建的。落成的时候场面很大,我爸作为老市委和煤炭供货商去了剪彩,当时的现任市委也去了,省委和公安那边好像也有人去了。”

“那片宿舍区和发电厂,解决了当时相当一部分人的下岗再就业问题,大部分职工都是携家带口地住进来的。这个项目当时还得到了好几个省里的表彰。”

“我确认一下,”萧景琰停下笔插话道,“你的意思是说,何敬中何先生主动从市委的岗位上退下来的时间,和电厂落成剪彩的时间差不多,是这样么?”

“大概吧。”何文新含混道,“其实刚开始几年,电厂的效益很不错,职工年底都有分红,好多人想进电厂工作。宿舍区也从开始的两栋扩建到五栋。”他说着,摇了摇头,“但是到后面就不行了,那片临水,风景好,按规划那片往东二十多公里就是大型购物广场,再往北又是城市绿地花园,还要建地铁。环境政策再一下来,排烟排污收的费用电厂根本吃不消,电厂就非搬不可了。”

“那是搬迁补助出了问题?”萧景琰猜测道。

“也能算是吧。”何文新道,“电厂对老员工都挺好,迁址之前每家每户都给了补贴。放在那时候绝对是不小的一笔钱了,所以大部分员工都还是觉得跟着电厂有盼头的。”

“后来呢?”萧景琰问。

“据说当时电厂里有个男性职工,叫沈康,小时候因为小儿麻痹被家里扔了,面部和小腿肌肉都萎缩,看人直愣愣的,所以也没几个和他关系熟、说得上话的人。他在电厂履历不算最老,工作也中规中矩地,又不爱说话,也没得到什么提拔。”

萧景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后来几经介绍,沈康认识了一个来城里打工的农村姑娘,长得相当标致,叫赵悦玲。那个姓赵的姑娘在城里刚被人辞了,找不到工作,没饭吃。没几个月,电厂的人就听说沈康要和她结婚了。”何文新说到这,耸了耸肩,“据说沈康发了疯似的对她好,接她来宿舍住,每晚守着给她盖被子,主动开口问同事哪儿能买到女士用品,还把所有存折和补贴都交给她。领证前几天,沈康省吃俭用买了全电厂女工人人都羡慕的一条澳大利亚进口的红色丝巾。”

“再往后呢?”萧景琰见他停了下来,不禁问。

“再往后?”何文新嗤笑一声,“领证前一天下午,那姑娘卷着宿舍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和沈康的存折跑了。”

萧景琰一怔,转头和列战英交换了一个唏嘘的眼神。

“那沈康呢?”萧景琰问出口前,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想法。

“刚开始看着还正常,就跟从前一样沉默不和人说话了,看起来还挺平静的。因为赵悦玲长得好看,所以厂里的人的确有一半同情他,但也还有一半嘲笑他,说风凉话的也大有人在。”何文新道。

“但他还是死了。”萧景琰微微蹙眉。

“是,”何文新点头,“就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吧,所有人都以为没事了的时候,沈康还是死了。”

萧景琰笔下顿了顿:“怎么死的?”

“他用皮带把自己挂在宿舍的暖气片上,半蹲着吊死的。”何文新说着,咂了咂嘴。

审讯室里一时沉默。

“说详细点。”萧景琰道。

何文新就继续道:“当时电厂查勤发现他好几天没来了,起初领导还因为同情他就没去管。过了大概快一周,整个电厂没人见过沈康,而且他的宿舍门也敲不开,隔壁的人开始说有味道了,领导这才发现不对了。”

“可是……挂在暖气片上?”列战英在一旁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可不是吗,”何文新竟然咧嘴笑了笑,“当时电厂的领导带人进去的时候,沈康就背对着门半蹲在地上,四肢胀得跟树干似的,后脖子上一大片一大片腐败的绿斑,地上滴滴答答一片黄褐色的液体。”

萧景琰皱了皱眉:“出现巨人观,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天以上了。怎么没有早发现?”

“门缝窗缝都拿棉花塞上了,”何文新道,“他自己塞的。”

心里有些不适,萧景琰还是尽量平静地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何文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有胆子大的人捂着鼻子走上去把人翻过来,就看见尸体肚子胀得像个气球,脸是紫红色的,眼球都鼓出来了。一条红色丝巾垂在地上,另一头攥在他手里。”

“……之后怎么处理了?”萧景琰低着头,用笔将本子上的红色丝巾圈了起来。

“还能怎么处理,”何文新耸肩,“报警之后核实确实是自杀,电厂领导自认倒霉出钱给埋了呗。”

“嗯,”萧景琰应了一声,“但这和现在夜秦区的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萧队别急,”何文新挑眉,“最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呢。”

“什么?”萧景琰怀疑地看向他。

“那间宿舍在发生这件事之后就没有敢住了,大概过了一两个月,开始有楼下的职工听到楼上的房间有响动,但走到楼上去趴在门上听,又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何文新饶有兴趣地笑起来,“最有趣的,是陆续有人看到那间没人的宿舍亮着灯,偶尔还能看到人影。”

“……萧队。”列战英转头看向萧景琰,狭长的眼眸内隐约能看出三分惊疑不定。

何文新见状,越发兴致勃勃:“而且电厂里很多人都说,沈康其实还在那个宿舍里守着,每一个去过那间宿舍的人,他都不会放过。”他顿了顿,“八年前有人去强拆,施工队谁都不敢进那楼里,只有一个领导,想政绩想疯了,为了说服施工队,自己当先跑进去了。结果也不知道看到什么了,人一出来就魔怔了,走路都打晃,看人直愣愣的,当场就卷进挖掘机履带里了。”

“我只想知道,”萧景琰看着他,“你说的和夜秦区的杀人案到底有什么关系?”

何文新闻言就笑起来:“萧队长,你知道夜秦那边两名死者的状况吗?”

“女性,坤泽,短发,职业和家庭完全不同。”萧景琰言简意赅。

“不仅是这样吧,”何文新轻笑道,“死者还都是被勒死的,身上还仔细盖好了被子。”

“说重点。”萧景琰皱了皱眉。

“那好,我告诉你重点。”何文新道,“赵悦玲也是女性,坤泽,黑色短发,据说长得相当漂亮。”

萧景琰低头看着草草记录的文字,一言不发。

“萧队,”何文新重新靠回椅子里,朝萧景琰抬了抬下巴,“我劝你,这案子既然本来就不该你管,你就别管。”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案子,谁管谁倒霉。”

低头看了眼忽然亮起来的手机,萧景琰眼神微动,随即不疾不徐地合上笔帽,抬头看向何文新,眸光波澜不惊:“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前面说,案发的宿舍,你也进去过吧?”

何文新一愣,眼底出现几分罕见的惊惶。

“我记错了?”萧景琰淡淡反问。

“……是说了,”何文新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那又怎么样?”

“看到什么了?”萧景琰也抬了抬下巴。

“……空宿舍呗。”何文新偏开头,眼神闪烁。

萧景琰点点头,抬手合起了笔录本,不置一词地站起身。

“萧队?”列战英茫然地跟着站起来,迟疑道。

看着他的动作,何文新虽然还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地,但眼神中明显也有些诧异

“何文新。”萧景琰垂眸把笔插在笔录本内,“你那天就看过我的警官证了,对吧?”

戒备地皱起眉,何文新盯着萧景琰看了好一会,才谨慎道:“你什么意思?”

“我姓萧,”萧景琰看着他,一字一顿,“是萧选的萧,也是萧景禹、萧景桓的萧。”

“你……你……”何文新瞳仁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他戴着手铐的手下意识地动了动,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

“你没说实话。”萧景琰看着他。

他语气里的斩钉截铁连列战英都不禁心头一震,随即连忙看向何文新。

何文新此时的神态很复杂,占比例最大的大概是震惊,然后是怀疑,再接着是绝望,列战英甚至还看涌动的恐惧。

“今天就到此为止,什么时候你想好了和我说,我们再谈。”萧景琰站起身打开门,单方面不容抗拒地结束了对话。

 

 

早上的太阳从墙上的窗均匀地倾洒进茶水间,空气里细小的尘埃在金色的阳光里上下翻飞着。

冲泡咖啡的醇香,茉莉绿茶的清香和袋装豆奶的乳香在小小的空间内彼此交织成微妙但好闻的味道,列战英一路追到茶水间,就看见萧景琰正背对着他。

坤泽散碎的黑发每一根都镀着漂亮焦糖色光,腰背曲线起伏有致,浅淡的栀子香增添了房间气味的馥郁,就像是加进鸡尾酒里的玫瑰色石榴糖浆,让列战英有些熏熏然。

“萧队……”列战英站在原地出神了好一会,才终于开口。

“找我还有事?”萧景琰回头看他,他一手捏着袋奶茶粉,皮肤像是能发出珍珠色的光。

“你为什么说他没说实话?”列战英迫不及待地问。

介于乳黄色和乳白色之间的粉末被倒进微湿的杯子底,杯底残留着的水迹侵蚀着粉末干燥的部分。

“你觉得呢?”萧景琰朝他偏头笑了笑,抬手摁下电热烧水壶的开关。

列战英怔了怔,思索着组织了一下语句,才道:“首先,何文新的第一个情绪转变点很奇怪,他是在我按照你的话问他西郊发电厂的时候,反应忽然间,嗯……敏感了起来。”

“‘敏感’?”萧景琰饶有兴趣地重复道。

“嗯,”列战英点头,“何家说到底在电厂从兴建到搬迁的整个过程中,连当事人都算不上。何文新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这些故事也应该都是听来的。那么作为和我们一样的旁观者,他当时的反应,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敏感了吧?”

“还有吗?”萧景琰点了点头,很感兴趣地问。

列战英回忆片刻,摇了摇头:“暂时想不到了……”

萧景琰眨了眨眼,澄澈的眼眸微微弯起:“可是我以为,他讲的那个鬼故事,你是相信了的。”

电热水壶里的水沸腾起来,列战英有些局促地伸手搔了搔后脑,低声道:“也不是相信……”

热水冲入红色的陶瓷杯子里,甜蜜的奶茶香气立刻霸道地升腾起来。萧景琰低着头用勺子搅拌着,睫毛覆在眸子上,唇角微微勾起:“你不用相信,因为何文新自己都不信。”

“什么?”列战英忙问,“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不害怕。”萧景琰低着头,金属小勺碰撞杯壁的声音清脆好听,“他说建东路宿舍闹鬼是真的,他说每一个进过宿舍的人都不会被放过是真的,他也说现在沈康鬼魂杀人是真的。那么现在夜秦区杀人案发,进过那个宿舍的他,难道不应该比任何一个人都害怕吗?”

列战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神越发明亮起来。

“可是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点也没表现出害怕。”萧景琰低头吹了吹杯子里的奶茶,“这和他说的本来就是自相矛盾的。”

列战英点点头,不解道:“可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这些告诉我们?”

“因为他要隐瞒没说出来的那些实话。”萧景琰若有所思道,“刚开始他显然并没想到我们会问到发电厂的事,但之后的部分,他描述得太详细了,那些他本不该那么清楚的细节也被最大程度地完善了,详细得就像是今天要演讲的人前几天还背了稿子。”

“没错……”列战英深以为然地缓缓点头,“就像个故事。”

“是,”萧景琰眯起眼,“有人想通过他的口,给我们讲个故事。”他顿了顿,“既然是故事,就一定有和现实对不上的地方。”

“萧队,我可以去走访核实他说的那些话。”列战英备受鼓舞,“肯定会有蛛丝马迹的。”

“嗯。”萧景琰赞同道,“有件事我想知道……你去查一下他说的那个八年前死于挖掘机事故的领导。”

“好。”列战英点头,随即又迷惑地问,“其实最后,我觉得何文新看起来很显然有些动摇了,我们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地问下去?”

“因为我们的信息完全不对等。”萧景琰道,“对于这件事,他知道的不仅不比我们少,甚至还比我们更多。我们想要从他嘴里挖出什么,这样毫无准备的话,恐怕很难。”萧景琰说着,搅拌奶茶的手忽得顿了顿。

“怎么?”列战英充满希望道,“想到什么了?”

缓缓摇头,萧景琰低声道:“我觉得……我好像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细节。”

“队长,我们再去问问吧!”列战英有些按捺不住。

“不行了。”萧景琰低下头浅浅啜饮着奶茶。

“为什么?”列战英有些失落。

修长的五指拢着手机在列战英眼前晃了晃,萧景琰露出一个微笑:“我和谢局提过,夜秦那边的事,帮我注意一下,有消息尽快告诉我。”

“夜秦的案子有进展了?”列战英忙问。

“嗯。”萧景琰将手机重新放好,神色并不轻松,“第三名死者被发现了。”



—— tbc ——

慢慢讲一个故事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出于情节连贯性考虑,这一章大概是我的史上最长单章了,1w1多一点。

那么下一章里的萧队和蔺公子,究竟会看到怎样的现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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